陳思數了數包租婆退給她的錢，發現這段時間她的住宿費平均下來比去快捷酒店還要高昂。但包租婆似乎吃準了她是公眾人物所以不敢把事情鬧大這一點，堅持死不講理，真是讓她毫無辦法。

陳思只好用剩下的一點錢在上次的網站上租了一個更破的小破車，拉著自己所有的行李物件上路了。

陳思把小破車停在路邊，開了半扇車窗，又放低了座椅靠背，用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刷著手機上的房屋出租信息。

這年頭啊，租個房可真不容易……陳思仔仔細細看了兩個多小時房訊，發現找到的要麽是鬧市區的“老破小”，要麽是另一個方向、離她所在地十萬八千裏的其他遠郊房。現在從城南邊開去北邊看房，就算不堵在市區，怕也要把這輛車的油給燒沒了。

眼看著天要黑了，她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解決不掉這個問題，於是打算先去找個便宜的連鎖酒店住兩天再慢慢計劃。

小破車開在郊區空曠無人的雙行道上，微微的涼風吹進來，真是有點爽。不過過了一會兒，陳思就感到窗外飄進來些許小雨。

她記得自己好像沒有傘，於是加快了車速。走了半個多小時，她才在街邊看到一家叫得上名字的連鎖。

這時，雨滴已經變得豆大了。

陳思剛下車，身上的風衣就被打了個半濕。她打開了後備箱，想把裝著貼身換洗衣物的那個小行李箱先拿下來拎到賓館去。

她有點遲鈍，還沒有發覺自己頭上多了一把雨傘。等到一回頭，才被嚇了一跳。

“你是……？”她看著眼前陌生的年輕女孩。

這個留著黑長直、一身muji風的漂亮女孩子翻了個白眼，又高冷地撇了撇嘴：“果真是紅了，連我都不記得了。哦，是不願意記得吧？”

幫人就幫人，幹嘛陰陽怪氣的？

陳思看著她，腦袋裏飛速轉動著——這女孩子和謝純是什麽關系？朋友？是朋友的話不至於自帶這副輕蔑的表情吧。可如果不是朋友的話，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和她搭話呢？

“不是，對不起……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麽會在這兒。”她搪塞道。

女孩無奈：“我們這種不紅的當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，不像你，名氣大，在郊區開車還得戴個口罩。話說，我還以為你是有了更好的下家才果斷和mz解約的呢，怎麽解約之後連座駕都換成這種老爺車了？”

陳思十分誠實地說：“我沒車，這是租來的。”

“天哪……我要窒息了……”女孩說，她這副愛嫌棄別人的樣子像極了周昊成，而且不是形似是神似：“所以……你停在這兒，該不會是為了住那邊的小賓館吧？”

“對啊……”比起這些問題，陳思更想知道她究竟是誰……

“瘋了瘋了。”她驚嘆地晃了晃頭，“我是真看不懂你們這種頂級流量的操作規則了……是為了搞什麽另類營銷嗎？”

“不是營銷，我是真沒錢才住這兒。之前的存款相當於……被凍結了吧。”陳思打了個粗糙的比方，現在她只想讓眼前人快點離開，她好搬東西入住。畢竟雨天站在外面還是挺冷的。

“如果你說的是真的，不如去我們那。我林嘉婧不是什麽記仇的人。”那女孩說。

原來她叫林嘉婧……那她還真是不太紅，至少陳思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。

陳思婉拒道：“謝謝啊，你的好意我領了，不過還是不麻煩了吧，我東西太多了。”

“我這下相信你是真遇上什麽挫折了。原來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謝純也是會好好跟人說話的啊……”林嘉婧說，“你現在都這樣了，還要為了一時的面子而拒絕老隊友嗎？媒體什麽尿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。你前腳拎包入住經濟連鎖酒店，後腳他們就給你出一堆酸裏酸氣的通稿，省下的錢還不夠買丟掉的面子。”

聽了這番話，陳思突然想起了她在包租婆家那段不愉快的經歷——癥結應該就在於她現在是謝純。普通人想過平凡清靜的生活容易，但謝純不行。謝純想過安靜的生活，貓在郊區民房裏就只會招致上次那種事，或許大隱隱於世真是個更好的辦法。硬要住在連鎖酒店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，上次的“悲劇”大概率還會重演。

陳思素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，她隱隱覺得林嘉婧並不像有惡意的樣子。

“那我就先借住幾天？”

“走吧，你開車我指路。”林嘉婧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，又補充了兩句：“她們倆也都還在呢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kenny心眼兒大倒是沒什麽，但葉子是不是還記恨著你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還有兩個其他的室友嗎？算了，既然是老熟人，不管怎麽樣也比包租婆要好相處些吧。

陳思發動了車子，帶著副駕駛座上的林嘉婧再次上了路。

“先往前開，到了前面大十字左拐。”林嘉婧說。她拿出了兜裏的手機，發了一條消息：“周少，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了，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記了。”

大概二十分鐘之後，她們到達了目的地。這裏綠化很不錯，有紮堆兒的紅頂白墻小聯排，遠遠一看，都是三層小樓加上一塊小花園。

“嘉婧啊，你先下去吧，我停好車再收拾一下東西就去找你。”陳思說。

“行，門牌號你記住了？”

“嗯，記得。”她說。

實際上陳思之所以支開林嘉婧，是想查一查她和剛才提到的那幾個人的底細。只有先了解一些基本情況待會兒見了面才能不露餡兒。

陳思在手機上搜“謝純林嘉婧”，可找到的只有謝純單人的，林嘉婧這個人就和不存在一樣，查無此人。

再搜“kenny 葉子林嘉婧”，一樣沒什麽結果。

好歹也是在娛樂圈混過的人，就算是小透明，難道公司就不知道買點通稿嗎？真是太奇怪了……

陳思索性取來了電腦，花了五分鐘用python寫了一個小型爬蟲程序，用這個來搜索。

這樣的操作她以前經常幫公關公司的乙方做，自然是手到擒來。

程序檢索到了一篇來自某個微信公眾號的文章，這篇文章的量只有幾百，但寫得很長，性質類似於圈內人扒皮：

原來mz公司在若幹年前曾經推出過一個女團，名字叫shaty。總共有四名成員——隊長julie（林嘉婧），主舞葉子，老小兼ace 的kenny，還有一個讓她十分意外的名字……主唱joan，也就是謝純。

因為國內的愛豆女團本來就少，所以shaty一出現就立馬大火，一度被各大媒體稱作是“國產組合之光”。許多粉絲也無比期盼她們可以超越韓國組合，為國內的偶像經濟開疆拓土。但好景不長，出道的第二年，shaty就被爆出了mv抄襲某個韓國女團，人氣一落千丈。

關於抄襲的源頭是誰，眾說紛紜。文章的作者表示他相信始作俑者是公司的策劃人員，而shaty的成員是替公司背鍋才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的（陳思掐指一算，當時她正處於畢業找工作的忙亂期，兩耳不聞窗外事所以錯過了這個大新聞）。

時任mz公司藝人經紀部部長主動引咎辭職，shaty也被公司雪藏。四個人本來說好要與mz解約另謀出路，而且還要打官司還自己一個清白。公眾號上言之鑿鑿說正是謝純當時貪圖mz公司給的個人資源去告密，才讓這個計劃被mz知道。

最終，julie（林嘉婧），葉子和kenny與老東家對簿公堂，離開了mz，但她們也確實沒有得到更好的發展，甚至連曝光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
至於那個“不可說”的原因……作者透露，當時正值mz的小公子周昊成從美國畢業回國，他回國的第一個公關政績就是封殺離開公司的三人。不僅動用公司的業務關系在主流電視媒體和紙媒上封殺了她們，還砸下重金找了國內最貴的公關公司，讓關於那三個人的消息在自媒體上完全消失。手段之狠，連他哥哥周允成都比不上。

不過狠手段往往是最有效的，時間過去這麽久，健忘的網友們早就忘記了這個組合的存在，也忘記了曾經事關mz公司的抄襲風波，甚至忘了謝純曾經是偶像組合出身。joan這個藝名在整個網絡上消失得一幹二凈。

而更大的成效是，自此之後，再無一個藝人敢主動與mz解約。周昊成也因為在這件事上的出色決斷，成為了新的藝人經紀部部長。

當然了，所有人都知道mz將來是誰的，以及周允成將來會讓位於誰。

陳思看完之後不禁抖了一下——在五十年前封殺一個人容易，可在二十一世紀這種自媒體蓬勃發展的時代，居然還能輕而易舉地讓一個曾經赫赫有名的組合消失……得要多大的資本和多鐵血的手腕？

她搖了搖頭，告訴自己這篇文章也僅是一家之言，這件事究竟是不是周昊成做的也未可知。但林嘉婧她們被封殺確實不容質疑的事實。

而且，謝純本人也是幫兇之一，怪不得葉子恨她……林嘉婧時至今日還能給她提供一個住處，確實是太善良了。

陳思回想起和自己打交道時的周昊成，還是難以接受他是這麽一個手段殘酷的人。

“怎麽這麽慢？”林嘉婧半天等不來人，過來敲了敲陳思的車窗。

陳思這才回過神兒來：“哦，我剛才在回一個緊急的郵件，現在忙完了。”

“那快搬東西進來吧，趁著葉子不在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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